异国恋

2024年9月22日 阴 有风

推开家门，那碗温着的药膳鸡汤还放在餐桌的老位置上，冒着丝丝缕缕的热气，像母亲无声的关怀与坚持，沉重地熨帖着每一个我试图反驳的念头。

“趁热喝，对身体好。”母亲的声音从厨房传来，温和，却不容置疑。

我坐下来，勺子轻轻搅动碗里的汤，看着枸杞和参片沉沉浮浮。这碗汤，和父亲昨晚摊在我面前的那张“事业单位公开招聘公告”，本质上是同一种东西——他们都坚信，这是为我铺设的最安稳、最光明的未来。

而我，却一心想着去南方那座潮湿而充满活力的城市，和朋友一起做那个小小的、充满风险的文创工作室。

我试图和他们沟通，换来的是一次次不欢而散的夜晚。

“稳定有什么不好？我们是为你好！”

“你那所谓的理想，能当饭吃吗？等你吃了苦头，就知道后悔了！”

“你是不是觉得我们老了，思想过时了，管不了你了？”

父亲的质问和母亲的叹息，像一张无形的网，将我紧紧缠绕。我无法恨他们，因为每一句“为你好”的背后，都是他们用大半生阅历为我垒砌的堡垒。可我站在堡垒里，却感到窒息，望不见属于自己的天空。

最痛苦的矛盾在于，你无法真正地去反抗你的“敌人”，因为他们是你最亲的人，他们的阻碍源于最深切的爱。

这种爱，变成了一种温柔的绑架。我的每一次坚持，都像是在他们担忧的心上划下一刀，内疚感便如潮水般涌来，让我几乎要放弃挣扎。可一想到要放弃那个在心底叫嚣了多年的梦想，另一种绝望又瞬间将我淹没。

晚饭时，我小心翼翼地提起一个朋友的公司最近接了个不错的项目。父亲立刻放下了筷子，眉头紧锁：“不要再提你那些不切实际的想法了。我已经托你李伯伯帮你留意那个岗位了，下周就去试试。”

那一刻，所有准备好的话都堵在了喉咙里。我看着父亲鬓边新生的白发，和母亲眼角的细纹，那是我用他们的爱和牺牲浇灌成长的证明。我有什么资格，用所谓的“梦想”去刺伤他们？

回到房间，我看着电脑里尚未完成的项目计划书，感觉它和我一样，被困在这个充满爱意的牢笼里。

窗外起风了，树枝被吹得摇晃，却无法挣脱树干。我像那根树枝，渴望风的自由，却深知自己的根，深植于父母用爱构筑的土壤里。挣脱，或许意味着毁灭；留下，却可能是一生的枯萎。

原来，成年后第一场最艰难的战争，不是与世界为敌，而是与深爱你的家人，争夺那个做自己的权利。

今夜，注定无眠。那碗汤的余温还留在胃里，而南方的风，似乎永远也吹不进这间被爱紧紧包裹的房间了。